三桥飞架　天堑变通途 (二)——川滇两省高速公路连接线立项建设纪实

曾令云

四

当我用手上这支沉重的笔，回顾这段不能忘记的历史时，心情并不轻松，而是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面对这几年昭通高速公路突飞猛进的发展，倏然之间，一种酸辣苦甜的感觉掠过我的心际，使我百感交集……

1995年10月，昭通用苦苦的追求和等待，终于把铁道部那一缕曙光，变成了瑰丽多彩的朝霞。10月6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乘坐专机，带着党中央、国务院对贫困山区的关怀，载着昭通人民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和苦苦追求的等待，从北京西郊机场起飞，穿越祖国的万里云天，向昭通大地翱翔飞来。下午一点半左右，专机破开能见度只有190米的云雾，平稳地降落在昭通机场上。

朱镕基在下榻的地委招待所，随便喝了半杯茶水，便去了最为苦寒的宁边村视察。他去了学校，得知宁边村党支部把修建村委会的资金，先用来盖了宁边村的小学，让孩子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朱镕基跷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党支部有远见，治穷先治愚，教育才能改变贫穷落后。视察宁边村后，他深深地感到昭通的各级党委、政府非常努力，工作是出色的，昭通人民更是善良、勤劳、朴实的。贫困的根本原因，在于基础条件太差，是条件性贫困，而不是素质性贫困，昭通要彻底摆脱贫困、落后，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各级政府必须对昭通加大基础建设的投资力度，加大对昭通的扶持和帮助。傍晚，他回到下榻的地委招待所，心情仍无法平静，宁边村的境况，始终历历在目，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际。他没有去餐厅吃饭，只叫服务员端去一小碗米饭和几碟清淡的蔬菜，坐在床沿，简单地吃了一顿让昭通人感叹、回味的晚餐……

第二天，朱镕基病了，嗓子沙哑，连说一句话都十分困难，他听完昭通党政领导的汇报，凑近秘书的耳朵，吃力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再叫秘书转述：昭通困难在什么地方？就因为大部分是山地，而且大多是高寒山区，交通极为不便，这是贫穷的根源，昭通不改变这种状况永远都无法脱贫。要求各级政府，要把昭通脱贫致富的问题，列入议事日程，采取有力措施，尽快加以解决。

那天上午10点前开完会，朱镕基原定前往西双版纳，因为那里正降着大雨，飞机无法降落，决定推迟时间。就是西双版纳的大雨，让朱镕基在昭通滞留了1个多小时，昭通的党政领导抓住了这个机遇，翔实而精炼地汇报了要求内昆铁路复工的问题；就是这么1个多小时，将昭通苦苦的追求，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就是这么1个多小时，昭通的交通史被大大写上了一笔。

朱镕基静静地且十分认真地听完汇报，略加思索，便当即指示道：“中央和地方要逐步解决昭通地区的交通问题，路不通，昭通就无法富起来，我赞同陈同海恢复内昆线建设的建议。由于交通原因，烟厂的短途运输要跑260公里才能到达贵州水城，生产成本就高，有180亿吨的褐煤也无法开采并加以利用。内昆铁路还有300多公里，总投资70亿元，我们要加快进行可行性研究和准备工作，赶快修通这条路。南昆线明年是建设高潮，后年可以建成，从后年开始，就应该把这支队伍调上来建设内昆铁路，在‘九五’计划里把内昆钱建成通车。请陈同海回去和铁道部商量并拟好这个可行性研究报告。”

紧接着，在中国铁路总公司副总经理孙德永和铁道部鉴定中心高级工程师田万带领下，各路专家、学者几次云集昭通，召开内昆铁路复工的评审、鉴定会，让昭通人眼里的希望曙光，又多了一抹朝霞。

仅仅两个月之后，铁道部副部长蔡庆华、国家开发银行党组书记屠同瑞率领20多位有关领导、专家云集昭通，就铁路的走向、等级、技术标准、资金配置、组织领导和施工步骤进行现场办公。它预示着内昆路的复工，标志着内昆铁路不再是昭通人混混沌沌的梦呓。更让昭通人激动的是，内昆铁路从彝良进入昭通坝子，这锦上添花的走向，也在这次办公会议上拍板定案了。

1998年6月16日，内昆铁路安树段的开工典礼在昭通箐门举行。那天，是一个让昭通人欣喜若狂的日子，一个即将让乌蒙天堑变通途的日子，一个推进历史发展，社会进步的日子，一个使昭通人扬眉吐气、埋下人类文明基石、使昭通再度辉煌的日子。上午10点，随着昭通地委书记杨应楠一声令下，轰鸣的掘土机掀开了顶在这片处女地上的“红盖头”，不尽春潮滚滚来，姹紫嫣红、气象千万，昭通将用如椽的大笔，在乌蒙大地上抒写更加壮丽的诗章！

开工典礼的组织策划和大型广场演出，是我和陈孝宁先生主导的，从而感到特别的幸福和荣幸。

内昆铁路开工后，有近万人的筑路大军云集昭通境内，加上他们的亲属、子女以及其他相关人员，总人数超过了10万人，从而形成一支庞大的消费群体。在这个群体的拉动和刺激下，沿途第三产业和个体经济便迅速地发展起来，商贸、饮食、住宿、娱乐等各种服务网点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展示出勃勃生机。仅水富、盐津、大关、彝良和昭阳而言，1997年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不到4000万元，内昆路复工的第一年就突破1.2亿元，餐饮业的收入也突破了1亿元，旅馆住宿收入接近5000万元。水富县的两碗原是一个规模极小、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集镇，当时虽有几家简陋的饭店、旅馆，但客人寥寥无几，显得特别的冷清、萧条。内昆铁路仅仅开工两年，两碗乡沿公路两旁，清一色瓷砖贴面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蔚为壮观。晚上，霓虹灯熠熠闪烁、灿烂辉煌、笙箫不断、歌舞升平。昭通市盘河乡的五马海，原是一个贫穷高寒的小山村，那里的山民祖祖辈辈只能厮守几亩瘦瘠的山地，气候阴冷，只能种植荞子、包谷和洋芋，村民辛苦一年，常常不得温饱。长期以来，村民用钱靠贷款、吃饭靠返销、穿衣靠救济。内昆铁路的新寨隧道和闸上隧道的出口、进口就在五马海，那时，上千的筑路大军住在那里，他们新的观念、新的生活方式影响和冲击着这古老、封闭、贫穷的村寨，几年功夫，当地村民的生活产生了质的飞跃：昔日低矮阴暗的茅草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的砖混楼房，并且排列整齐，俨然成为了一个小集镇。村民的精神面貌也随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再是穿着褴褛的衣服、三五成群蹲在墙根脚晒太阳，且面黄肌瘦、表情木讷，而是另外一番模样。当年，我曾率慰问团去到那里，见到不少的年轻小伙子西装革履、满面春风。大多数妇女，特别是未出阁的姑娘，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有太多的人不仅涂脂抹粉，还烫了发型，让人一看，天生丽质中多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城市的韵味，少了几分城乡之间的差别。其关键，就是不少的年轻人到隧道工地，做不了技术活，可以凭劳动和汗水，做些辅助的体力活。1个月下来的报酬，是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苦一年挣到的钱。妇女和小姑娘就利用手中的荞面、洋芋，做成可口的小吃，拿到工地上叫卖，收入颇丰。

内昆铁路复工，拉动了昭通乡镇企业的迅猛发展，到1998年底，沿内昆路的5个县（市）新增建材、机配、修理等乡镇企业1500家，到2000年竟突破3000家，产值从6亿元增加到15亿元，仅此一项，5个县（市）的农民人均可增加收入200元。水富太平乡，是一个以山地为主的乡镇，山高坡陡、土地贫瘠，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灰石，且质地优良，是支砌铁路挡墙、铺路基的理想石材。经中铁二局勘测、取样化验后，石料所含成分、硬度都符合铁路用材标准，于是铁二局和太平乡联合开采，使太平乡每年增加收入突破100万元。更让人们欣喜的是内昆铁路开工的3年时间内，铁二局在昭通境内修筑便道53条、便桥45座，昭通公路总里程突然增加了400公里。那时，这些路在铁路工人眼里的便桥、便道，在群众眼里，却比我们的四级路还平坦、便捷、顺畅且舒适。所以，在施工的专用公路上，不仅行驶着施工的各种车辆、机械，更多的则是农民跑运输的农用车、用于运输的拖拉机和面包车，1998年5个县（市）的运输收入突增4亿元。沿内昆铁路建设工地的人民群众那种喜悦、欢欣，那种感激，溢于言表，不少的百万富翁，甚至身价千万和上亿的农民企业家、各式老板，就是借内昆线的复工机遇起步的。内昆铁路建成并投入使用后，筑路大军纷纷转战到其他的工地，而条条留在昭通境内的便道和桥涵，至今还被我们使用。

2000年朱镕基总理到云南视察，说起内昆铁路，他颇为感叹，说道：在内昆铁路复工的决策中，有人说采用昭通方案，花的投资增加了不少、经济效率不高，但在这样贫困的地区修路，哪能只讲经济效益。不修内昆铁路，昭通就永远摆脱不了贫困。

在我提笔写报告文学《三桥飞架，天堑变通途——川滇两省高速公路连接线立项建设记实》的文章时，便激动难抑、浮想联翩，就将铭记在心中的这段美好记忆奉献给昭通读者。是因为内昆铁路使昭通从贫穷落后到文明进步，是一座跨越历史的桥梁！

五

2013年，《国家公路网规划（2013—2030年）》颁布，成都至丽江高速公路是上海到成都高速公路的一条连接线，而宜宾到攀枝花的高速段，则是这条连接线举足轻重、万万不可忽视的部分。宜攀高速公路的主线起于沿金沙江一侧的屏山新市镇，经雷波、金阳、宁南、会东、会理、盐边等县止于四川的攀枝花市，和昭通市的绥江、永善、巧家隔江相望，全长431公里，采用双向四车道，总投资884亿元。而这条连接线完全建于四川一侧，因有波涛汹涌的金沙江相隔，昭通境内的3县便望江兴叹，均是国家级贫困县的巧家、永善、绥江只能可望而不可及，无法享受到国家高速网的红利。面对如此尴尬的窘况，不甘贫穷、封闭、落后的昭通干部、群众，从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首先奋起直追的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敢于担当的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那天杨亚林书记和市长郭大进约在一起，专门商量、研究此事，得出的结论是：昭通因为金沙江相隔，没有进入国家高速网规划的盘子，之前，国家相关部门这样考虑，我们十分理解。但，我们不能在这件大事上没有考虑和想法、没有作为、顺其自然、自甘落后，这样我们就有负省委、省政府和昭通600多万干部群众的厚望。所以，只要有一小点希望，就应该有担当、有作为，拼尽全力去争取，万不能让千载难逢的机遇，在我们手上悄然溜走，必须有个交待。

方向明确后，市长郭大进就义不容辞，带领市政府相关领导和相关业务部门挑起了这副重担，并且沿着乌蒙山陡峭险峻的山岩，开始了一步步百折不挠的攀登……

绥江、永善和巧家沿江的三条线若融入四川高速公路网，合计有87公里，总投资近200亿元，云南境内65公里，投资120亿元。更为重要的是需在金沙江上建三座跨江大桥，方可让昭通沿江的高速公路融进国家公路网宜攀高速段。这样的结果，必让昭通仰仗四川飞速发展的机遇，展开腾飞的翅膀，走出去，融入长江经济带。其中，绥江连接线从宜宾新市镇过珍珠坝、石板滩、胜利村，止于良姜坝，与昭乐高速串丝至佛耳岩顺接，全长15公里，估计投资15亿元；永善从雷波卡哈洛，经黄华、务基，止于永善县城，将与大永高速连接，总里程37公里，估计投资75亿元；巧家连接线经灰窑沟、白泥沟、黑泥沟，止于巧家云南的高速互通，与格巧高速顺接，长约14公里，估计投资20亿元。

长期以来，昭通沿金沙江无通畅的等级以上公路，现有等级之外的公路难以满足昭通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人民群众对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故群众渴望改变贫穷落后的愿望十分强烈，而总的辐射人口超过300万。建设沿江高速公路，对推动川滇两省沿江地区参与并融入长江经济带、加快金沙江资源和沿江丰富的矿产资源、旅游资源的开发利用意义非凡。只有这样，才能促进沿金沙江库区23万移民脱贫致富的后续发展，增强他们的造血功能，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为了修白鹤滩、溪洛渡和向家坝三座巨型水电站，昭通市的昭阳、鲁甸、巧家、永善、绥江、水富等县（市、区）累计淹没了各类土地31万多亩、房屋1032万平方米和大量的基础设施，其中绥江县城还整体搬迁，累计安置移民16万人。可见，昭通人民对三座巨型水电站在付出艰辛的努力外，库区移民舍小家、顾大家，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奉献，我们应感谢和记住他们。更值得一提的是，从白鹤滩到溪洛渡，再到向家坝的三座巨型水电站，装机容量突破3000万千瓦，年发电量超过1400亿千瓦时，蓄水量接近350亿立方米。一旦长江流域发生洪水，因有上游三座巨型水利枢纽工程控制，从根本上消除了长江水患，足可确保长江经济带欣欣向荣、飞速发展。有了这三座巨型的水利枢纽工程，金沙江滔滔的浊流，在这里得到相对的安静而沉淀，之后，从发电机组隧道奔流而出的江水，在宜宾流入长江后，均是清澈、透明的清水，从而实现了习近平总书记不搞大开发、只搞大保护的战略决策。

在习近平总书记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教导、嘱托下，昭通党政领导面对600多万强烈渴求改变贫穷落后、进入小康、过上更加富裕生活的人民群众，倍感肩上的担子重如千钧，故不能有任何的懈怠。于是，在杨亚林书记、郭大进市长和相关部门领导的主导下，成立了领导组，挑选了有事业心、进取心、有情怀并有相应专业知识的人才组成的团队，拉开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序幕。

六

殊不知，到了昆明，找到相关部门的领导汇报后，才知欲争取这个项目，犹如孙悟空护唐僧西天取经那么艰难。他们面临的至少有两个无法逾越的“峰峦”和“峡谷”，其一：2013—2030年的国家公路网规划，经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和交通运输部，以及国内众多资深且有相当造诣的专家学者，站在国家战略发展的高度，经过多年的勘测、研究、论证、成型、并经国务院的批准，于2013年向全国正式颁布；其中，有成都到丽江高速公路G42沪蓉高速公路的一条联络线，宜攀高速是其中重要的组成路段，昭通的绥江、永善和巧家的沿江高速公路没有列入其中，从根本上讲，就是没有进入国家高速公路网的盘子。其二：四川宜攀高速公路已经在2013年就进入国家公路网规划，他们的工作是做好相关规划，小马拴在大树上，以逸待劳，大功便可告成。他们有了这样的机遇，用昭通人的话来说，万不会咸（闲）吃白萝卜淡操心，抹掉帽子去钻刺棵，更不会为别人的豆子炒烂自己的锅，更不会让煮熟的鸭子莫名飞走掉，言下之意，四川万不会为昭通的事情多嘴多舌。有了这两个难以跨越的门坎，昭通欲挤进已公布的国家公路网规划的盘子，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其结果只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渴求改变命运的昭通干部群众却不愿放弃，他们心里想着的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得奋力去争取，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习近平总书记说，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绥江、永善和巧家三个国家级贫困县，只有突破金沙江天堑，走出高耸入云的大峡谷，融入四川乃至长江经济带，享受国家高速公路网带来的红利，才能彻底改变命运。

正因为如此，领导组成员多次到昆明，主动找省政府、省发改委、财政厅和交通运输厅汇报，以求得他们的帮助和支持，否则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是一家人，不管是省政府还是下属主管部门的领导，都觉得这是件千载难逢的好事，只要有锲而不舍的奋斗精神，便金石可镂。同时建议昭通，若能心想事成，得先去四川，并求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共同以两省的名义行文，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和交通运输部才会受理，否则，连申报的机会都没有。最后还许诺、建议道：你们到成都后，以市政府的名义，首先找四川省发改委、省财政厅、省交通运输厅汇报昭通的想法、要求，充分得到他们的理解支持后，再由云南省政府和四川省政府联系沟通，达成共识，方可报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和交通运输部，这是必走的程序。我们是一家人，昭通的事情，也是我们的事情，理应全力以赴地支持和帮助。